封面故事 刀塔十年的印记

Mark wiens

发布时间:2023-04-13

封面故事 刀塔十年的印记

  作为一款经久不衰十年的MOBA类游戏,DOTA2已经走过了十个年头。全世界有无数玩家都曾与这款游戏建立了短暂或是长久的联系,“信仰”是这些玩家最常挂在嘴边的词语,但当我们试图拆解这个有些宏大甚至是空洞的词汇时却发现,在他们日常生活的碎片中,几乎随处可见与DOTA2有关的印记,通过这些具象化的印记,他们的现实生活和DOTA2紧密的连接在了一起,也让DOTA2成为了他们口中的“信仰”。随着时间的流逝,DOTA2不再是一款游戏,而是因为这款游戏,每个人的生活都或多或少产生了变化。

  北京时间2014年7月22日凌晨,两支来自中国的DOTA2战队在TI4的决赛舞台上相遇了。通过在游戏内出售互动指南而开启的奖金众筹模式,使得TI赛事的奖金历史上首次突破千万美元。高额的奖金吸引到了全世界各路媒体的关注,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电子竞技和DOTA2的名字开始被更多人知晓。

  在西雅图的钥匙球馆(Key Arena),在全场一万多名观众的注视之下,Newbee战队以3-1的比分战胜VG战队,成为了第二支捧起TI冠军神盾的中国战队。来到现场观赛的中国玩家无疑是幸福的,因为那是九届TI决赛的历史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出现中国内战。那是HOHO第一次去到TI现场观战,而他在日后被更多的人熟知则是因为翻译和分享DOTA2的更新资讯。

  那一年,大学毕业的罗冬刚刚走出校园,他在重庆的家中通过直播见证了Newbee战队的夺冠。在此之前,罗冬是资深的魔兽争霸和DOTA1玩家,高中时期,游戏水平出众的他曾动过想要打职业的念头,但最终却并未成行。一直以来,他最喜欢的职业选手都是Newbee战队的一号位陈志豪(ID:Hao),偶像夺冠促使他下载了DOTA2客户端。但在当时他并不知道,这将为他在日后成为电竞从业者埋下伏笔。

  就读于济宁医学院的刘晓,此刻正和同学们一同在青岛的疾控中心进行大五学年的疾控实习,每周五的晚上是他最快乐的时光。几个宿舍的同学,相约着下班后一起去聚餐,海鲜、啤酒、烤串是他们的最爱,一顿大快朵颐之后,单位附近的网吧成为了他们的乐园。

  成群结队的他们,很快就成了网吧老板眼中的熟面孔。每到周五傍晚,老板都会特意给他们留好位置,而刘晓和他的室友们则会在固定的五个联排机器的位置坐下,DOTA2是他们最常玩的游戏。通常,一伙人会从周五的晚上一直玩到第二天的下午甚至是傍晚。困了,就在网吧的桌子上趴一会或者是蜷在沙发上眯一觉;饿了,一单外卖或是一桶泡面就足以解决。

  大学期间,Flo决心要建立学校第一个电竞社,第一支DOTA校队,但校主任的要求是他们必须要拿出成绩。三年里,她用自己的零花钱独自承担了队伍训练、比赛、聚餐在内的全部开销,就是希望能够实现自己和队友们的梦想。然而就在决定队伍命运的关键比赛中,队友掉线不能重连,作为队长的她决定在大优势的情况下4打5,却最终输掉了比赛。电竞社计划泡汤,战队不得不解散,而她和DOTA1的故事也走向了结局。但面对转身离去的队友,她并没有选择离开这款游戏,而是转向了DOTA2,在DOTA1的续作中,继续追寻她和他们的梦想。

  在美国读博的小美,第一次接触DOTA2是在2014年的春天,半年前的她还在国内的大学读大四。但来到美国之后,她所在的城市几乎一年中一半的时间都是冬天,只有少数天气好的时候,她才会开车去同学家做客或是到附近的公园转转。

  这样的条件下,宅在家玩游戏就成为了她最便捷的娱乐活动。过去,小美喜欢看一些小说类的书籍,但在读博期间,周遭陌生的环境和进展并不顺利的学术研究,使得她一头扎进了DOTA2,这款游戏不仅承包了她绝大部分社交社交活动,还“意外”的成为了她在异国他乡求学路上的心灵慰藉。

  在和初恋男友聊天的过程中,刚刚步入大学校园的呦呦第一次听说了DOTA2。男朋友已经很久不打DOTA了,跟她聊起也只是随口一提,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暗自记下了这款游戏的名字。通过B站搜索DOTA2的相关视频,职业选手白帆(ID:rOtk)在比赛过程中“嘲讽”对手的画面让她对游戏产生了兴趣。就读于财经专业的她,从未在身边见到过任何DOTA2玩家,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在没有任何人指导的情况下,她独自一个人单排了整整四年。

  在所有受访者中,李几道的年龄是最小的。2014年9月,他在深圳刚刚升入高中。但是早在幼儿园的时候,他就坐在父亲的背后看他打游戏。耳濡目染,到了初中的时候,他的DOTA1水平已经超过了自己的父亲。刚上高中的时候,沉迷游戏的他学习成绩并不理想,尤其是化学学科。为此,父亲专门为他报了一个化学补习班。

  在补习班上,老师告诉李几道自己在上学的时候玩过DOTA1,曾经还拿到过武汉地区高校联赛的亚军。回家后,他把老师的故事讲给了父亲,父亲告诉他DOTA1冠军伍声(ID:2009)大学念的是全国顶尖的浙江大学,学习和拿冠军本质上并不冲突。受到鼓舞的李几道从此以伍声作为自己的目标,他发誓自己也要考上一所好大学,组建一支战队参加高校联赛。在那之后,他的化学成绩突飞猛进,高考填报志愿时,他毅然选择了化学专业作为自己未来的方向。

  同样是在2014年,来自不同时区,不同纬度的中国玩家,被一张虚拟的游戏地图连接了起来,从而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拥有了一个共同的身份,DOTA2玩家。

  2011年8月1日,VALVE(以下简称: V社)的DOTA2制作团队在游戏官网上发布了一条名为Announcing “The International”的公告。 在这份公告中,DOTA2将会在德国科隆游戏展上第一次与全世界的玩家见面,而出现的形式则是以第一届国际邀请赛(The International,以下简称TI)的方式。 比赛邀请到了全球最知名的16支战队,胜者将赢得高达100万美元的冠军奖金。

  一石激起千层浪,要知道,作为当时全世界DOTA1项目发展最好的地区之一,国内最高规格的赛事奖金也只有几万元人民币。于是,在得知TI1冠军奖金高达百万美元的消息时,包括战队、选手、玩家在内的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V社宣传游戏和比赛的噱头,甚至是一场“骗局”。半个月之后,也只有四支中国战队来到了德国科隆,他们分别是iG、EHOME、TyLoo和NV,而这其中只有EHOME战队进行了相对系统的训练,其余三支战队无论是在战术体系、选人还是对游戏的认知上还依然停留在DOTA1时代。

  比赛开始后不久,EHOME战队便在第二轮结束后落入了败者组,但凭借着队伍在DOTA1时代的统治力和队员的个人能力,他们还是一路杀入了决赛。而在决赛中,他们面对的是最早一批接触DOTA2的NaVi战队。尽管EHOME在决赛中先下一城,但不过是将NaVi胜者组的优势扳平。失利后的NaVi迅速调整了战术,在接下来的两局中并没有给EHOME任何机会,3-1,NaVi成为了TI历史上第一支冠军战队。

  回国后不久,EHOME战队和选手如约拿到了属于他们的TI1亚军奖金,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人们才突然意识到,V社在DOTA2和TI这件事上的确动了真格。但在当时,由于游戏尚处于内测阶段,除了职业战队和选手外,普通玩家几乎很难得到V社发放的激活码。于是,国内的游戏论坛发明了共享账号的方法,让每个通过申请的玩家都可以享有账号一天的使用权。

  2011年9月29日,当王楠第一次使用共享账号登陆游戏客户端时,全球的在线人。加入频道,建立房间,在经过了漫长的等待之后,包括王楠在内依然只有九个玩家进入到了房间中。在征求了所有玩家的同意后,他的第一局游戏就在5打4中开始了。24分53秒,王楠依靠人数优势赢得了他DOTA2生涯第一场比赛的胜利。

  十年过去了,尽管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第一次登陆客户端和进行第一局比赛的场景,但在十年间,无论更换了多少设备,9月29日的游戏截图依然被他完好的保存了下来。任何时候,当他点开这些照片,依然能够回忆起与DOTA2最初的记忆。

  整整两个月之后,在另一个游戏论坛,王楠终于获得了一个完全属于他自己的账号,他终于可以不用再为了玩游戏专门腾出一天的时间,而是可以在任何自己想玩的时候,去小区门口的网吧玩个痛快。在他之后,同样是在2011年底,因为和自己一同打游戏的朋友认识时任TongFu战队的领队,宇川也拿到了激活码成为了游戏最早期的玩家之一,而始终关注DOTA2和TI的HOHO则是在填写了V社的硬件调查问卷后不久,获得了宝贵的游戏内测资格。

  “我(HOHO)从2012年的时候开始上DOTA2贴吧,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和国内的刀友们聊聊天。因为游戏的更新一般是在美国时间的下午发布,也就是国内的凌晨。我正好时间比较合适,所以每次都能在第一时间看到并和刀友们分享DOTA2的更新日志。”也是从那个时候,HOHO开始在贴吧上发布经由他翻译后的DOTA2更新资讯。有的大版本更新内容很多且很复杂,从美国时间下午开始的翻译工作往往要到凌晨才能结束,哪怕是小的平衡性调整,从看到更新日志到翻译完毕后发布,至少也需要半小时到一小时的时间。

  没有更新的时候,他每天也会登陆百度DOTA2贴吧,和玩家们分享游戏的资讯,这也成为了他工作生活之外,最重要的一件事。而DOTA2贴吧连续签到3090天,也记录了他在过去八年间,为广大中国玩家和游戏推广所做出的贡献。无论是工作变动还是其他任何原因,他的更新都从未间断,帮助玩家们解答疑惑,得到玩家们的肯定是他最快乐的时刻,也是他一直以来坚持更新的源动力。

  而“HOHO”的来源,则是因为他习惯在每段对话的最后加上HOHO的字样,表示微笑和友好。在他的微博下,任何有关DOTA2的问题和疑惑都能得到解答。但即便坐拥比DOTA2官博多出三倍的粉丝,他所做的工作一直以来也都是无偿的,从不接的广告,读者的打赏和DOTA2相关的赞助商广告构成了他全部的收入来源。他将DOTA2视作自己最主要的爱好,并从未想过将它变成自己盈利的工具。谦逊、和善是HOHO给人最深的印象,相比较于“社区内容作者”的头衔,他更愿意人们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DOTA2爱好者。

  TI1结束后,越来越多的国内战队放弃DOTA1转投入DOTA2的怀抱。 一年后的TI2,同样是百万美元奖金,包括LGD、iG、EHOME、DK、TongFu在内的五支中国队都成功晋级到了正赛,加入了对冠军和奖金的争夺中。

  和TI1的准备不足形成巨大反差,在经过了一年的艰苦备战后,国内的DOTA2战队沿袭了此前在DOTA1时代的统治力,除了并列7-8名的TongFu战队,其余四支战队都进入到了前六,四强之内更是有三支国内战队。最终,在接连战胜了EHOME、DK和LGD后,iG得到了在决赛中和上届冠军NaVi战队过招的机会。

  这一次,iG没有让中国的玩家们失望,凭借着招牌的潮汐、娜迦组合,他们以3-1的比分战胜对手,成为第一支捧起TI冠军神盾的中国战队。iG的成功捧杯,不仅让更多国内DOTA1玩家开始关注这款游戏,同时也让V社看到了游戏在中国市场的未来前景。

  短短一个月后,在2012年10月,V社正式宣布与完美世界签订合作协议,后者将获得DOTA2在中国的独家运营代理权。但备受玩家们期待的国服却并没有很快到来。相反,在2011年V社公布TI1的消息后不久,同为MOBA类游戏的英雄联盟正式在国内发行,凭借着“DOTA原班人马打造”的宣传语,英雄联盟吸引了大批得不到激活码却又等不到DOTA2国服上线的玩家们。但即便如此,当2013年7月9日,DOTA2正式开启公测,国服上线之后,还是吸引了一大批玩家。这其中,就包括了当时还在济宁医学院念大四的刘晓。

  “最开始接触DOTA是在11年,之前宿舍里都是大家一起在局域网玩游戏,像什么红警、CS这些当时都玩腻了,就说着换个游戏。后来有个人提议我们一起玩DOTA1,就这么着就开始了。”最初,刘晓和他的室友们连英雄都认不全,每个人随便选了个英雄就开始打人机(模式)。但他很快意识到,过去的游戏经验并不能够帮助他们很快的上手这款游戏,DOTA1的门槛实在太高了,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甚至打不过五个“简单电脑”。

  认不全英雄?没关系。不知道该出什么装备?不要紧。在大学宿舍的集体环境中,游戏是否玩得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枯燥的学习和实习之余,同学之间有了联结情感的纽带。很快,在刘晓和室友们的带动下,不仅是他们的宿舍,就连周围宿舍的同学们,也纷纷加入了他们的DOTA大军,最夸张的时候,一到下课后整层男生宿舍都回荡着DOTA的背景音。

  同年,当刘晓和他的室友们成为DOTA2国服公测后的第一批玩家时,宇川登上了飞往加拿大的航班,作为一名科研工作者,出国后的宇川日常工作量很大,几乎每天一睁眼就要坐到电脑前,直到深夜才能休息。与此同时,作为家里顶梁柱的他还要承担绝大部分生活方面的开销,工作和生活的压力,让他几乎没有精力再分配给DOTA2。从最开始一天的工作结束后玩一把匹配或者人机,到后来成为两个孩子的父亲,他的游戏头像很长时间都没有再亮起过。

  2013年8月12日,NaVi战队连续第三年进入到了决赛,而他们将要面对的则是在当年被称为无敌A队的Alliance战队。 决赛前四场,双方平分秋色各取两分,战至决胜局,Alliance战队将带线牵制的艺术发挥到了极致,始终不给NaVi正面团战的机会。

  比赛最后时刻,Alliance再次将兵线带至NaVi高地,试图通过强拆基地获得胜利,此时NaVi两名在野区的英雄迅速TP回防,就在回城结束前的0.1秒,Alliance.S4拍马赶到,在毫无视野的情况系,用梦境缠绕打断了对手的回城。 随着NaVi遗迹轰然倒塌,Alliance战队捧起了TI3的冠军神盾,而S4的那一幕,也因为百万冠军奖金的原因在日后被玩家们称为“百万缠绕”。

  那一刻,在家中看比赛的HOHO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他在心中暗自发誓,来年自己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去现场感受一次TI的魅力。但线决赛门票开售后,他却犹豫了。原来多年前,在乘坐国内飞往美国的航班时,长时间的飞行使得HOHO对于乘坐长途飞机产生了一定的心理障碍。由于比赛的场地在美国最西北部的城市西雅图,而他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则在美国最东南部的佛罗里达州,想要去到现场就必须经历转机和长途的飞行。

  经过了长时间的思想斗争,他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当他抵达西雅图后,长途飞行带来的不适,很快就被当地在TI期间浓厚的DOTA2氛围冲淡了。就像在世界杯的举办城市,每条街道、每个酒吧都能看到脸上涂抹国旗色彩,身着自己国家队球衣的球迷。在DOTA2的“圣地”西雅图,区分DOTA2玩家的标志是随TI观赛门票附赠的DOTA2背包。

  在那里,HOHO见到了数量众多和他一样背着DOTA2背包的玩家,有些耐不住寂寞的玩家甚至会直接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在咖啡厅或马路边的长椅上打一局DOTA2。全世界的DOTA2玩家,因为一个共同的爱好和信仰,不远万里来到同一座城市,只是为了参与一年一度属于DOTA2粉丝的盛大狂欢。也正是因为TI,这群有着相同爱好的人们才能够在西雅图这座本来陌生的城市体会到只属于DOTA2玩家的归属感。

  2014年底刚到美国的时候,她通过搜索进入了一个北美DOTA2的QQ群,在那里她接触到了许多和她一样在国外留学的DOTA2玩家。慢慢的,在一起打游戏的过程中,她和群里的很多人成为了开黑的朋友。最“沉迷”的那段日子,只要没有其他安排,她几乎会和群里的朋友们一起从早玩到晚。

  玩游戏的同时,小美也开始更多的关注职业赛事。北美的作息时间,让她能够完整的看完2014年底的ESL ONE纽约站和The Summit 2,而她也喜欢上了那支两夺冠军、打法飘逸的VG战队。

  TI5是小美第一次去到现场观看TI,也是她第一次在网络之外的世界,见到有如此多和她有着共同爱好的人们。从钥匙球馆回到酒店的公交车上,她一眼就能认出那些DOTA2玩家,因为在他们的脖子上,都挂着和她一样的TI5观赛门票。尽管当地的华人并不多,但和一年前孤身一人来到美国时相比,此刻的她却并不孤独。

  在那座城市里,DOTA2和TI的LOGO就像是一个宗教或部落的徽章,不同肤色、说着不同语言、完全陌生的两个人,会因为彼此的身上有着一个再简单不过的DOTA2标志而相视一笑,甚至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在大街上攀谈起来。

  2016年4月,SGC DOTA2职业联赛招募兼职解说,除了要对DOTA2和解说有一定了解和热情外,很重要的一项要求是,应聘者必须身在重庆。 借着这个机会,志在投身电竞的重庆少年罗冬成为了SGC的一名兼职解说。 而当时负责SGC的公司,正是完美世界的全资子公司——星游传媒。 两个月后,他再次通过星游传媒的面试,正式成为了一名全职编辑,负责产出和审核DOTA2的相关内容。

  2016年的那个夏天,从山城重庆走出的Wings战队横空出世,在不被看好的情况下一路过关斩将,闯入TI6决赛。每年TI临近,HOHO都会请上一周的假,专门用来在家看比赛。多年过去了,他仍记得TI6决赛最后一场,当Wings战队拆掉对手第二路高地后,他们几乎已经锁定了冠军。只要有序撤退补给,下一波攻势对面几乎不可能抵挡。但褚泽宇(ID:Shadow)却没有这么做,他出人意料的反身闪烁回对面高地,开启分身斧将敌方中单米拉娜击杀,没有给对手任何反扑的机会,Wings战队成为了继TI2和TI4后,第三支夺得TI冠军的中国战队。

  同一时间,在佛罗里达州的家中,随着DC遗迹轰然倒塌,激动的HOHO高高跃起,不断拍打着身前的桌子。在妻子眼中,平日里含蓄、内敛的HOHO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在客厅中跳来跳去,一边跳嘴里还一边振振有词,念叨着一些她平日里经常从他口中听到但却并不能完全理解的词语。作为2016年创建微博最早一批和他互相关注的战队,HOHO直言“看Wings夺冠就像看着自己一位有潜力的好友从默默无闻到终于被全世界DOTA2爱好者认识,真心替他们感到开心”。在Wings战队夺冠的那条微博中,他一共打下了32个叹号。

  而大洋彼岸的另一端,罗冬和他的同事们却在TI6的比赛日遭遇了办公室停电。“我记得很清楚,有一天晚上凌晨三点,我们办公室突然停电了,当时十几号人都在准备出内容,无论是视频还是文字,但是没办法因为停电大家就都宕机了。

  那时候有个同事就把手机掏出来,放在桌子上看直播,当时所有人都凑过去了,十几个人围着一部手机看比赛。那个镜头,那个场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在那个时候就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罗冬是幸运的,作为一名电竞爱好者,他通过自己的努力变成了从业者,而作为重庆人,他则亲眼见证了一支来自重庆的战队站上了他最热爱游戏的最高领奖台。

  也是在那个时候,罗冬所在的小组被要求开发一款DOTA2资讯类APP,那段时间他几乎整天泡在办公室,因为他清楚这群和他有着共同爱好的人们,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始终在朝着共同的目标努力。但好景不长,2016年底,因为公司内部的原因,APP开发的项目被叫停,整个电竞业务都被转交了出去。

  Wings战队的夺冠,毫无疑问是中国DOTA2近年来最高光的时刻,但随着半年后Wings战队的解散以及中国战队连续三届TI与冠军失之交臂,老将们的退役、中生代的疲软和新鲜血液的匮乏使得中国DOTA2陷入了青黄不接的境遇。就像那个半路夭折的APP一样,V社和完美世界在运营方面的怠惰,使得DOTA2在面对其他游戏的冲击下,逐渐走向了下坡路。

  在罗冬看来,2016年下半年,是他在行业中摸爬滚打四年来最快乐的时光。事实上,不仅仅是罗冬,2016年的那个夏天,是所有中国DOTA2玩家无比怀念却又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TI6决赛后的第二天,宇川的第一个孩子降生了。因为Wings战队的夺冠,他甚至想过在这个特殊的日子给自己的孩子起一个和Wings有关的名字,但因为是女儿,而且国外对于取英文名这件事颇为讲究,他最终不得不作罢。在来到加拿大工作之前,他几乎每天都会打两把DOTA,而对于他为数不多的爱好,妻子也一直都很支持。但在女儿出生之后,他已经很少打游戏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打一局游戏,不如帮老婆看半个小时孩子”。

  女儿的降生,让宇川完成了人生角色的蜕变,而在Wings战队夺冠的加持下,使得这层变化有了具象化的印记和意义。尽管已经很久没有登陆过游戏了,但如今DOTA2却已经成为了她生活中一个不可或缺的习惯。每天晚上,当妻子和孩子已经入睡,整日工作结束后的宇川靠在椅子上,合上笔记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DOTA2的直播间。也只有当熟悉的声音环绕在耳边时,这一天才算是线年的那个夏天,在自己的妻子面前,HOHO表现出了不同于以往的状态;随着女儿降生,宇川的人生里多了父亲的角色;而罗冬,在经历了从业以来最充实和快乐的时光后,公司的变故却使得他不得不一个个送走那些曾和他一同在深夜并肩作战的人们。

  高校联赛临近高考前,李几道所在的班级召开了一次家长会,当其他同学的家长都在问自己的孩子备考的如何时,李几道的父亲见到儿子的第一句话却是, “儿子,我在魔兽世界里又给你打了一套紫色装备出来”。 高考前夕,别人的家长和孩子聊的都是有关学习的问题,而他的父亲却始终在和他聊游戏。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父亲是在用这种方式,帮他缓解高考的压力。

  不久后,李几道如愿考上了理想中的大学。进入大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入学校的电竞社,组建一支可以参加DOTA2高校联赛的队伍。第一次参加高校联赛时,他临时组建了一支队伍,那个时候大家的分数普遍都不高,他也没有抱着一定要拿冠军的心态。比赛的第一轮,他所在的队伍就碰到了一个同校但实力超出他们的对手。他们很快输掉了比赛,被淘汰出局。敲出gg的那一刻,李几道的内心有些不甘,但真正点燃他的是对手在赛后对他说的一句话。“我们压根就没把你们当回事。”

  他开始去东南亚服务器疯狂的练习,他发现像狼人、哈斯卡、蜘蛛这些英雄一旦练成绝活,基本很难被对手针对,而且还可以凭一己之力带动全场。那段时间,他连续选了一两百把狼人,并将胜率保持在了70%以上,而他的分数也从高中时期的3000分一路攀升到了6000。

  第二年,他招募了一支平均实力更强的战队征战高校联赛。这一次,他变得比以往更加认真,一边和半职业战队约训练赛,一边和四位队友在普通匹配中和职业选手组成的黑店过招。很快,他们就以福建赛区冠军的身份晋级全国大赛。但在全国大赛的半决赛中,他们遇到了那届比赛的冠军安徽大学,尽管未能晋级决赛,但殿军的成绩还是帮他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比赛结束之后,回想起过去的时光,他最想感谢的便是高中补习班的那位化学老师。“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上不了一本,也不会站上高校联赛的舞台。”

  如果说李几道是因为高中化学老师的原因决定参加高校联赛,那么呦呦则是为了要给自己的DOTA2生涯留下一个结果。 备战的日子里,她几乎每天都在宿舍和网吧练习。 作为队伍的四号位,她必须要担负起更多指挥的重任,但和队友们相比,她过往的游戏经验并不丰富,这使得她在最初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她开始变得畏首畏尾,不敢表达自己的观点。

  但在游戏的过程中,意料之外的情况总是一个接一个的出现。 于是她开始不再一个人闷头干,而是学着和队友共同讨论解决问题,将个人的得失摆在团队利益之后。 因为备战,她甚至错过了研究生毕业前的秋招,只是为了给自己的DOTA2生涯不留下任何遗憾。

  但是青春总是伴随着遗憾,在扬州的一个网吧里,Flo和她的队员们进入到了一项比赛的决赛。开局之后,他们很快占据了场上的优势,但当比赛进行到一半时,队伍的Carry突然掉线了。基于局域网的DOTA1比赛,裁判必须在比赛开始前输入-save指令,以防止在比赛的过程中出现掉线、死机等无法重新连接的情况。但是当值的裁判并没有save比赛,这也就导致了掉线的队员不能重新连接至比赛。前期建立起的巨大优势,使得Flo在继续4打5和重开比赛之间选择了前者。赢得比赛,他们就能够为学校捧回一座奖杯,并以冠军的名义组建电竞社,但四个人终究没能抵挡住对手的反扑,而这也成为了Flo难以弥补的遗憾。德鲁伊、幻影长矛手、撼地者,七年过去了她几乎还能回忆起当初那场比赛队伍所选择的阵容。

  比赛可以重开,但人生却无法重来,输掉比赛之后,队友们各自离去,因为放不下对DOTA2的执念,Flo决定带着队友们的梦想继续前行,不久后她成为了一名DOTA2的全职主播。在她开播的那一晚,那些过去和她一起打过DOTA的人们,纷纷来到了她的直播间,给她刷礼物、送祝福,他们偶尔还会在她的直播间聊聊天,但除此之外便没有更多的联系了。

  高校联赛设立的初衷,是让那些尚未走出校园的玩家们体验亲身参与电竞赛事对抗的魅力,并从中挖掘具备职业潜力和素养的新人。但对于更多的人来说,高校联赛更像是对青春和游戏生涯的纪念和见证。因为想要参加高校联赛,李几道笃定了自己想要为之努力的方向,呦呦为了不辜负自己和队友甚至不惜错过了对于毕业生来说最重要的秋招,而Flo时至今日依然能够回想起那场令她抱憾终生的比赛。

  一届在中国的TI2018年8月26日,在TI8的比赛现场,V社宣布TI9将在中国上海的梅赛德斯奔驰中心举办,这个消息让已经独自单排了四年的呦呦倍感激动。 从没在现实生活中接触过DOTA2玩家的她,一想到能在TI的现场看见无数和她志同道合的人们,就兴奋的无以言表。

  为此,她特意在开票前几天就定好了抢票的闹铃,最终也成功的买到了两套前两日的门票。 她在心里想着,这一次终于可以和自己在一起五年的初恋男友,一起去看一次TI了。 从按下付款按键的一刻起,她开始了为期半年的减肥计划。 因为她觉得自己代表的是DOTA2玩家的形象,她必须要漂漂亮亮的出现在TI的现场。

  但在TI9开始前不久,因为某些原因,她和男朋友的感情走到了尽头。于是,她不得不把其中一套门票换成第三、第四日的。也是在换票的过程中,她结识了自己的第二任男朋友。有趣的是,从2014年至今,呦呦一共经历了三段感情,第一个男孩让她知道了DOTA2,第二个男孩和她一起看完了TI9,而第三个男孩则是她在打DOTA2的过程中认识的。

  在采访的过程中,她表示自己曾不止一次拒绝过玩英雄联盟的异性的示好,对于未来的另一半,她甚至不敢想象对方会和DOTA2毫无关联。对于她来说,DOTA2已经不再只是一款游戏,它成为了帮助她和陌生人建立联系的纽带,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她的择偶标准。

  除了呦呦,罗冬也出现在了梅赛德斯奔驰中心,只不过他是带着报道赛事的任务来的。TI9前夕,V社和完美世界邀请到了国内外部分电竞媒体和从业者参与赛事报道,作为178游戏网的最后一个DOTA2编辑,罗冬被派往了TI9现场。

  当最后一支中国战队PSG.LGD在败者组决赛不敌Liquid的那一刻,上海梅赛德斯奔驰中心外下起了小雨,站在雨中,看着和他同样落寞的中国玩家从场馆里走出,罗冬感觉自己的青春结束了,他拼了命的想要逃离这因PSG.LGD被淘汰而略显空荡的梅奔。

  从2016年进入电竞行业算起,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他见证了Wings战队的夺冠、解散,采访过不少战队、选手,伴随着这款游戏从风靡全球到成为人们口中的Dead Game。对于这款游戏,罗冬是有感情的,2016年入行的时候,整个DOTA2的团队有20余人,但如今却只剩他一人,而当他在家门口看着中国战队继继TI3后第一次无缘决赛,他感到自己的热情被彻底的消耗殆尽了。过去几年间不断累积的无力感瞬间涌上心头,将他紧紧包裹,他不是没有努力过,但无论是作为媒体从业者还是一个单纯热爱DOTA2的玩家,他都无法从根本改变和影响DOTA2目前所处的境遇。

  从前每次比赛结束后,罗冬都会招呼其他媒体同行一起回酒店或是出去聚餐,但这一次他没有跟身边的人多说一句话,而是一个人默默地走出了比赛场馆,在梅赛德斯奔驰中心紫色灯光的映衬下,他低下头点燃了手中的香烟。“梅奔好美啊,虽然最后的结果并不完美,但关于DOTA2最美好的记忆就留在这里吧”,走到大巴车的角落里坐下,他完成了与DOTA2的作别。

  大学期间,李几道加入了MAX+的写手团队,成为了和罗冬一样的媒体工作者。 过去几年,通过写战报的方式,他基本实现了经济独立,没有再管家里要过一分钱。 如今的他,已经成为了MAX+的首席战报作者,阅读量超过七千万的他,下一个目标是突破一亿。 但对于未来,他坦言自己大概率不会进入电竞行业。 拿到高线联赛全国殿军之后,他成为了考研大军的一份子。 就像父亲在高一时对他说过的那番话一样,学习和拿冠军本质上并不冲突,而写战报的这份兼职也并不能影响他本来的人生轨迹。 DOTA2于他而言更多的只是一种可以用来赚取生活费的爱好,大学毕业后他更希望能像当初帮助自己的化学老师一样,成为一名育人的园丁。

  和往年一样,HOHO在TI9前夕请了两周的假期,过去的TI(除TI1)都是在北美时间进行,完全符合他的生活和作息规律。而这一次,是TI第一次来到中国,他必须在13个小时时差的情况下观赛。他提前倒好了时差,每天上午睡觉,睡觉前定好下午起床的闹铃。整个TI9全程,几乎每场比赛结束后,他都会更新自己的微博。只是在经历了TI4、TI6夺冠后的狂喜和PSG.LGD输掉TI8决赛后长时间的消沉后,这一次他已经能够坦然接受中国战队连续三年无冠的事实了。

  宇川曾经犹豫过是否要回到中国看一届TI,在得知他有这个想法后,妻子也对他表示了支持。但在TI9开始前不久,他的家庭迎来了新的成员,第二个孩子降生了,考虑到妻子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的辛苦,他并没有选择回国,而是和往年一样在家中观赛,不仅如此他还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孩子的责任,在女儿还没睡觉的时候带着她一起观看了TI9。

  临近毕业,小美开始逐渐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科研工作中,生活中的一切都在朝着积极的方向进展。随着从前一起玩游戏的朋友们的工作和回国,如今的她已经很少再打开DOTA2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和朋友们一起玩游戏的经历,让如今回归本来生活的小美变得更加开朗。她会和身边不玩游戏的朋友、同事分享DOTA2的梗,会在采访中聊到那些不太友好的队友时,用“直接进行一个蔽的屏”这种只有DOTA2玩家才会懂的方式说话。她已经很久没有去过DOTA2比赛现场观赛了,最后一次是TI8,那一次不过是为了能和在温哥华打DOTA2的朋友们见上一面。如今的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在TI现场因为某个精彩瞬间而泪流满面的小女孩,而TI也不再是一场比赛,而是她和那些因为DOTA2才走到一起的朋友们见面的契机。

  在上海从事医务工作的刘晓并没有抢到TI9的门票,过去的一年他始终奋战在抗疫一线。但是哪怕再忙,他也始终没有放弃DOTA2。大学的时候,他最喜欢一支叫做Lai Gaming的战队,而这支战队也被粉丝们亲切的称为“来干”战队。尽管当初和他一起打DOTA的室友们,早已离开游戏回归生活。但在他的手机里,宿舍的微信群名始终是“来干”。而他也依然保持着最初的习惯,在每周五下班后的晚上,回家打开DOTA2,一个人等待着老队友们的头像再度亮起,一直到周六的凌晨。

  Flo的直播并没有太多的起色,近年来DOTA2的游戏环境愈发恶劣,因为不想把负面的情绪传递给直播间的粉丝,她直播的时候大部分时间只是在静静的玩游戏。但在下播之后,每当有粉丝给她发私信,她都会耐心的回复,甚至前不久她的一个粉丝因为亲人去世情绪崩溃,她在第一时间拨通了对方的电话。高考失利的挫折并没有她,她在进入大学后完成了专升本。组建电竞社失败也没能让她心灰意冷,直播让她能够以另一种方式延续她对于这款游戏的热爱。游戏和直播间的戾气太重,她干脆给自己放了个长假,好让自己在旅游归来之后以更好的状态直播。若干年后,当她的生活中不再有DOTA2时,她希望那些从自己直播中得到快乐和温暖的人们依然能够记得她,而她也能够想起和他们一同走过的青春。

  2020年,是王楠作为DOTA2玩家的第十个年头,尽管没有那么多动人的、值得铭记的桥段,但他和这款游戏的故事却依然还在继续。

  突如其来的疫情,使得罗冬所在的项目组被叫停,而在DPC赛事和TI10无限期推迟后,作为组内最后一个坚持做DOTA2内容的人,他意识到自己是时候离开了。搬出公司的那一天,罗冬心里想着这或许会是他和DOTA2故事的终点了。但当他打开手机,看到那个当初自己和团队熬了无数个日夜才做出来的766APP,最终还是没能按下那个删除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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